曠野中的道路

洪予健

在我是個理想主義氣息相當濃厚的人,過去一直以遠大的抱負自許自期。我從不擔心自己的人生沒目標,只擔心決心與毅力不夠堅強,另外也擔心客觀環境種種不利的因素使得我懷才不遇。當時年少,既狂且狷,總以為毅力加上際遇必然等於成功;而我心目中的成功,當然也充滿了真善美的理想色彩——對當時的我來說,自然科學與共產主義就是通往真善美的道路,是值得我一生熱烈追求的目標。

我自小就想當科學家,立志要發現前人所未曾發現的。然而小學四年級時作文寫「我的志願」,因為怕志氣太高會遭人訕笑,只敢說自己想當解放軍。到了六年級寫同樣的題目,知道形勢變了,自己出身不紅,連解放軍都當不成,因此儘管一肚子不願意,還是照老師期待的去寫,說是要當農民。以為這只是作文而已,不必當真,誰知在六八年文革的一片上山下鄉聲中真的當了農民,那時我只有十五歲。

共產主義:美夢的嚮往與破滅

雖然小小年紀就終日下田幹活,我倒是不以為苦,反而頗有戰天鬥地的豪情壯志;因為共產主義的理想使生活充滿了激情和盼望,連最平凡的事都顯得神聖無比——明明只是與泥土打交道,卻認為自己「站在家門口,胸懷全世界」。那種使得生命昇華、價值提高的理想與熱情,實在是非常受用的。

共產主義就是這麼一套令人振奮的信仰體系,對於「長在紅旗下」的年輕一代,它尤其野火燎原般輕易地就燃起宗教式的忠誠與依賴。我渴望人生有確定意義、有終極目標,共產主義理論的絕對性與無所不包性便令我傾心不已。文革期間我不但學毛選,還讀馬列原著。在我當時看來,馬克思主義,特別是歷史唯物主義那一套理論,幾乎回答了有關人的存在最根本的問題: 一.人是誰?人是由猿進化來的、會創造工具的動物,人的屬性就是階級性。 二.人能知道什麼?人能知道社會主義代替資本主義乃是客觀的規律。 三.人應該作什麼?人應該為共產主義奮鬥終身。 四.人有什麼盼望?人的盼望就在於解放全人類,最終實現共產主義。

那時我想,既然馬克思主義發現了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規律,人反對它便是和真理過不去,那麼我何不心悅誠服地歸順在歷史發展的必然規律裡呢?於是我在知青農場吃苦耐勞,當上了「五好戰士」。另外,雖然領導認為我偷偷自學英語是「扎根農村志不堅」,不准我加入共青團,使我頗感挫折;但我也想得開,原諒他們只不過是還不明白知識的重要性而已,總有一天會懂的。果然後來外語被捧為打敗「帝修反」的工具,場辦中學需要英語老師,領導這會兒又嘉許我有先見之明,將我調到中學教書去了。

我重返校園,除了英文,還常客串教數理化,求知慾總算在現學現賣的情況下稍得滿足。可惜校中所見是一派文盲加流氓的景象,大家根本無心向學;我滿腔知識的熱情碰上「讀書無用論」,只落得滿腹牢騷。更令人失望的是農場裡有門路的子女紛紛先被抽調回城,使我們不免有受騙上當之感,對共產主義的矛盾情結也隨之產生:一方面拚命想維持那種真善美的憧憬,另一方面又膽戰心驚,恐怕這美好的理想會在現實中慘遭粉碎。

我的共產主義理想終究還是粉碎了。當時林彪事件剛爆發,報章上說林彪一旦得逞,就有千百萬人頭落地。我覺得沒必要用如此嚇唬人的方法來愚弄百姓,私下閒談之間不經意流露出「別把政治想得如此簡單」的意思。此外,四人幫在上海的親信鼓吹「中國教育制度是世界上最好的」,我更覺得難以苟同,隨之譏評了幾句。這些言論很快被匯報上去。領導認為這是階級鬥爭的新動向,一個反革命自動地跳了出來。我的罪名之一是「為林彪反革命集團鳴冤叫屈」,罪名二是「為十七年的舊教育路線招魂」。其性質是屬於「敵我矛盾」的,但如果作出深刻檢查,則還可被作為「人民內部矛盾」處理。

我百口莫辯,自尊受到極大的打擊,痛心他們不相信我對共產主義真誠的信念。眼看著自己才二十歲,政治上一旦被判死刑,這一生就什麼都別談了。我整夜整夜地失眠,心中的焦慮恐慌化為屈原式的天問:這世上究竟有沒有真理?真理又是什麼?人有認識真理的能力嗎?我又如何知道自己算是把握了真理?馬克思主義既被稱為宇宙的真理,為什麼真理之前不能人人平等,而只有接近權力的人才能解釋真理?

思考到深處,發現最大的痛苦乃是失落了對真理的信心。起初我也想為自己的無辜堅持到底,顯出士可殺而不可辱的氣概來。但鐵骨(『砍頭不要緊』)是由信念(『只要主義真』)所支撐的,而我的信念又是什麼呢?我試圖堅持的那一套真理不正在我眼前土崩瓦解嗎?真理不再,生存要緊,焦心的父母更不斷教訓我「識時務者為俊傑」,我終於屈辱地作了違心的自我檢查。然而就在領導肯定我已恢復對共產主義的信仰之時,恰恰是這信仰在我心中破產之際。

科學研究:以有涯隨無涯

我痛切體會到專制社會的可怕,發現制度把人壓成了不敢講真心話的奴隸。那時我強烈地想要自己尋求一條思想的出路,尋回自己的尊嚴和價值。在所謂的社會科學中,既然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,我決定還是回到自然科學的追求中去;畢竟在科學的嚴格真理之前,任誰都無法顛倒黑白。

我說過自己早在幼年就鍾情自然科學,認為這才是解開宇宙奧秘的鑰匙。為了實現目標,我在農場一直堅持學習,同時不忘鍛鍊身體。那時我將馬克思的一段話貼在日記本裡,奉為座右銘:「科學上絕無平坦的大路可走,只有在崎嶇小路的攀登上不畏勞苦的人,才有希望到達光輝的頂點。」七七年國家恢復高考,我雄心萬丈、義無反顧地報考了理科。雄心萬丈是因為自己正式學歷只是初中一年級,雖不曾間斷自學,有些人還是認為我未免稍嫌不自量力;義無反顧則是當時我若報考外語專業,一定十拿九穩,但我堅持外語只是科學研究的工具,不值得我委身屈就。那次高考我在複試時慘遭滑鐵盧,雖覺羞辱,還是壯志不改。七八屆的高考只差半年就要進行,我仍然頂住各方壓力堅持報考理科,同時咬緊牙關拚命自修。終於如願以償,高分考進復旦大學化學系。

考上大學真讓我有揚眉吐氣的快感與自信,覺得我是那種知道自己要作什麼,也能把握方向堅持到底的人。此外,我也一直以學理科自豪,覺得自然科學在於探索未知的世界,比起工科學生只懂得把已有的知識拿來應用,是高貴多了。沒想到拿到的畢業課題居然是不折不扣的應用題:「如何改善電池的放電性能」,這使我甚為懊惱。果然向來嫌我不切實際的弟妹們,包括我那讀工科的弟弟,這下可逮著機會大大奚落了我一番。他們笑話我:「搞了半天,你不過就是研究電池嘛!這下子家裡可不愁沒電池用了,咱家一人挎一支三節大電筒,照來照去,有多威風!」我口中雖然強辯:「這電池可不一般,是要用在宇宙飛船上的。」心裡卻不太是滋味。再加上科研中使用的是落後的「經驗摸索法」,更令我自憐地認定都是國內的科研條件限制了我的發展,使我「懷才不遇」。

我下決心要為科學而科學,探索宇宙奧秘,取得進展與突破,好滿足出人頭地的虛榮心;而作為科學與民主重鎮的美國,此時又成為我實現理想的夢土。一九八五年,我踏上夢土,到賓州大學研究物理化學。我的研究領域是「高真空裡分子束的微觀動力學行為」,它那沒有任何實用目的的純科學特色正中我下懷;賓大又是長春藤大學,許多研究是世界一流的。我甚為滿意,以為從此便可大展身手了。

深入研究後,我發現自己像是走入了黑森林。大部頭文獻一本本地翻,真能啟發人的有時也不過一兩句話而已。有一次求問我的指導教授,她說:「這些問題應該由我來問你才對。要知道這個課題是你在做,你已經是這一行裡對此瞭解最多的人了。」我一聽傻了眼。原來不知不覺間,我已經被推到科學的最前沿,而最前沿所看到的,竟是一大片的未知加上迷茫!

儘管迷茫,我還是打起精神,每天披星戴月,在帷幕深重的激光實驗室裡摸索苦幹。好不容易在實驗上有突破性的進展,但指導教授與我就實驗結果的某些解釋又發生了分歧。我就教於我的論文答辯委員會主席,心想他是美國科學院院士,這一領域中的著名權威,應該能作公斷,豈知他私下對我頗表肯定,公開場合卻含糊其詞,為的是不願得罪我的指導教授。

科學裡有嚴格而客觀的真理嗎?在這條路上,我越走心越涼。我的博士論文充斥著「可能/也許/應該是」等不肯定語氣,論文答辯更在一連串的「我不知道」中圓滿結束。因為教授們不見得知道我所知道的,卻很清楚這門學科目前在哪些方面尚無進展;他們問到這些問題時,只要懂得回答「不知道」,就證明自己在這一行裡已經走到發現的最前沿,接觸到未知的世界了。

教授們滿意我專業訓練有成,我卻自己甚為不滿。投身純科學,在奇幻恢詭的激光中耗了幾年,付出的代價如此巨大,得到的知識卻如此零碎、如此有限、如此不確定,怎麼談得上揭開宇宙和人生的奧秘?這又豈是我從小追求的人生目標?

對純科學的執著一直是我的生命、我的宗教、我內在不可或缺的動力。然而在美國的這幾年,我在異文化的震盪中備嚐孤絕之苦,最徬徨無依時甚至想到過自殺。在心靈焦渴時,分子動力學的知識卻一點兒也幫不上忙。我醒悟到自己不是沒有達成目標的毅力,而是人生已經沒有了目標。(我當時卻沒醒悟到:若把不是神的當作神來供奉,就是再美好的東西都會變成咒詛。科學也不例外。)

民主運動:無神論者的死胡同

拿到博士學位時,我的研究生涯也隨之結束。我致力的純科學研究本非熱門,但賓大附近林立的大型化學公司倒很歡迎我們;甚至學生尚未畢業,它們就已經前來求才。這些公司有造廁紙的,有做黏膠劑的,五花八門,搞的盡是應用。一想到今後要年年月月將生命消耗在公司的產品開發研究上,我就無可抑止地感到極大的失落,因而將不少面試的機會都放棄了。說實在的,我對這些東西從來也激發不出熱情,想想當年在國內為了理想不願造電池,現在到美國卻為了賺錢造廁紙?早知如此,不如當初就留在上海的大學裡教書,還自得其樂些。

但當年言論受箝制的痛苦經驗記憶猶新,一想到國內的政治環境我就不免擔驚受怕;再說出國前的兩大目標雖失落了一個,追求自由民主的熱情倒是不曾稍減。其實早在科學的神聖光環逐漸消失之際,我便已開始寄情民主運動了,此刻更索性全力投身其中,以救國自許。我曾參加抗議胡耀邦下台的海外留學生簽名運動,也在費城地區主持六四民主研討會,又作為全美學自聯代表團成員訪問東歐。然而莫說是去救國,當時我連家都快沒得救了。我太太一莉向來講求實際,她很不理解我為什麼非走純科學的路不可,更難以諒解我好容易拿到學位卻擺在一邊,不肯像別人一樣上班存錢、置房買車;最使她無法忍受的是我居然還不務正業、插手民運。我們為此常有爭執,彼此都很痛苦。

事實上我在民運的道路上沒走多遠,就擱了淺。據說民主自由的價值在於對人權的尊重,那麼什麼算是人權呢?尊重它的理由又是什麼呢?光是這兩個問題,就夠叫搞民運的人爭論不休了。有人說民主就是以民為主,所以民主就是多元,它不能被一套特定的價值觀所左右,民主的可貴在於尊重人的自由選擇。然而當時我最大的困境卻正在於不知如何選擇,因而對我也就沒有自由可談。另一方面,六四事件之後,許多並不關心民主的人卻來找我,說他們想留在美國,希望我為他們上國會去遊說。我對這些人深感失望:平時邀請他們參加研討會不來,現在搶著享受別人犧牲的成果倒快!柴玲在激憤之下曾說:「中國人,為你去死不值得!」因為她覺得他們不可愛。我對此深有同感,今天回想起來,才知道這種血氣的愛膚淺盲動而且自義,當然不可能去愛不可愛的人;愛國愛人的動力不從永恆而來,民運的路當然也就走不下去了。

三一真神:有位格的真理

就在我對科學與民主的憧憬先後覺得失望至極的時候,神讓我第一次謙卑下來,參加了費城的一個國際學生查經班。這對當時的我是不可思議的,因為打從到了美國,我的一大疑惑就是科學在西方如此發達,基督教怎可能還有市場。記得有一回在一個家庭舊貨的自賣攤上,我隨手打開一本厚厚的書,書名赫然是系統神學。當時不覺笑出聲來,心想人也真是聰明得可以,能把一個不存在的神講得煞有介事不說,居然還寫成皇皇巨著,實在不可思議。(反諷的是幾年之後,我卻進了神學院攻讀系統神學。)

那時查經班恰好在看創世記。讀到神按祂自己的形像造人時,我受到極大的震動,當年最痛苦的經歷再度襲上心頭。原來按著良心追求真理,是每一個人不可被剝奪的神聖權利,這權利一旦遭到封殺,人就會倍感屈辱;這是因為在人裡面有神高貴的形像,放棄這形像無異於放棄作人。一言以蔽之,人最神聖的權利為什麼不能被侵犯?因為神的形像不能被扭曲!我過去求索民主的根基而不可得,是因為接受了進化論對人類起源的解釋:在進化論中,人從猿猴演變而來,完全出於偶然,並沒有任何不可缺少的價值可言。聖經卻肯定人的價值,因為造人的神有價值;每一個神所造的人都被賦予了極尊貴的權利,正如美國獨立宣言所說「人人受造平等,且被造物主賦予某些不可讓渡的權利」。民主的精髓便奠基於對這權利的尊重與保護。

這個發現令我好生感慨。從孔夫子推崇聖賢治國,到柏拉圖主張由哲學王統治人民;從希特勒叫囂「亞利安人至上」,到馬克思聲稱「無產階級是最先進的階級」,人總是根據人類存在上的表面差別,將人分成不同價值的群體,從而為專制統治提供有力的論據。我百思不解的是:為什麼偏偏倒是聖經這本基督教的古老經典,卻能藉著人為上帝所造的說法,替民主價值的來源給出如此奇妙、卻又神聖無比的解答呢?聖經的話究竟能不能當真呢?但若當不得真,民主不但在理論上缺了最重要的根基,而且就歷史的觀點來說,現代意義的民主在西方也不可能發生。想到這裡,我不但在情感上親近了基督教,甚至理性上也對它多了幾分認同,於是開始認真地參加到查經班的活動中了。

儘管我興致勃勃地持續參加查經班,腦子裡根深蒂固的無神論思想卻揮之不去。別人看我態度不錯,以為我快決志了,有一次就在未徵求我同意的情況下,安排我和一些基督徒輪流禱告。我挺憤怒的,覺得自己是個堅持原則的人,用理智討論問題可以,叫我當傻瓜對著空氣說話免談!會後他們憐憫的眼神更令我受不了,覺得回報這種心地雖善良腦筋不清爽的基督徒除了敬而遠之,實在別無他法。這麼一來,我與神初次的接觸也連帶結束了,因為神對那時的我,只不過是宇宙間最高真理原則的代名詞而已。

奇異恩典:祂為我死 我為祂活

想不到就在我因著不信禱告的事離開查經班之後,行奇事的神卻另闢蹊徑,使我太太經由向祂禱告的途徑進入了教會。事情是這樣的:當時一莉與我的關係持續緊張,甚至到了兩個人都考慮分手的地步。八九年底,我們移民加拿大的報到時限臨近,我可以用博士論文尚未完成作為理由推遲報到,一莉卻必須如期前往。這使她很煩惱。她知道這麼一別,也許就是婚姻休止的前奏。一方面她想遠走異地,堅強地獨自生存下去;另一方面她卻無從著手,連報到都不知往哪裡去才好。講實際的她,這時就在實際中遇到很大的困難,真是心亂如麻。

那年感恩節,一莉八十多歲的姨媽遠從加州薩加緬度專程前來。整整三天的時間,老人家都在講神怎麼帶領她,又怎樣在幾個關鍵時刻垂聽了她的禱告。姨媽殷殷叮囑我們都要接受耶穌基督為主,有什麼困難就向主禱告。一莉當時雖以「予健是去查經班的」胡亂敷衍過去,但是福音的種子還是悄悄種進了她的心田。

老人家回加州之後,一莉有天正不勝煩擾之際,忽然想起姨媽的話。她抱著試試看的心理,坐下來禱告說:「神啊,如果你真的存在,請你在加拿大幫我找個工作。最好在溫哥華,而且不要有面試。」因為她屬意溫哥華,同時對英語沒信心,害怕面試。履歷表發往加拿大各大學,有的沒回音,有的說暫無缺額,有的要她先去面試;只有溫哥華的卑詩大學(UBC)打電話來,說是決定雇用她到生化實驗室工作,並且不需要面試。

一莉在中國學的是石化專業,到美國後只修過幾門課,並沒有拿什麼相關的學位。她把找到工作的消息講給美國的同事聽,大家都說溫哥華謀職真是太容易了。等一莉九零年春到了溫哥華,有基督徒來接機,當天就把她帶到查經班。聽完她的自我介紹,在座的人都表示不可置信,說:「我們這兒就有好幾位生化碩士都得不到這份工作,怎麼偏偏給了遠在美國東岸的妳?」那時一莉才知道原來在加拿大求職比美國還難。她不由得想起自己早先的禱告,以及禱告結束時對神的承諾:「如果你答應了我的祈求,我就信你。」

一莉抱著還願的心理,開始來信友堂聚會。起初雖然聽起道來不知所云,但是規律地聚會了一段時間之後,生命還是有了變化。她開始下決心挽回我們的婚姻,於是常打電話給我,告訴我溫哥華有多好,她多麼希望我過去,甚至還說幫我在UBC聯繫好了工作。一莉這麼一改變,使我有了深深的觸動,因為我實在並不想面對家庭的破碎,想想先到溫哥華來做一段時間的博士後研究也好。就這樣,因著神奇妙的安排,把我從費城帶到這裡,不但拯救了我們的婚姻,更拯救了我的靈魂。

我隨著一莉來信友堂時,溫哥華地區新成立的中國留學生查經班剛好也在信友堂聚會。感謝主將我再度帶進查經班,因為經過一番折騰之後,我的心已經不再剛硬,此時讀起神的話語便覺有如甘霖,滋潤了我久旱的生命。有好長一段日子,我不由得整夜整夜地閱讀聖經以及從查經班借來的屬靈書籍。耶穌說:「凡勞苦擔重擔的,可以到我這裡來,我就使你們得安息。」(太 十一 28)這話使我潸然淚下。幾十年來,我總是「眼在追求,心在漂流」,擔子越背越重,何曾有過安息?過去聖經頂多證實了我對人生價值和意義的追求有其神聖的根據,但如今聖經卻向我指出造成這種求而不得的痛苦,其根源乃在於我自己的罪,而這一點我過去何曾看到過?在聖靈的光照下,那真正的我就是一個十十足足的罪人:所謂為人正派,只是不敢去作大惡而已;所謂獨善其身,其實是連小善也不甘向人行的藉口,這樣的我如何奢談追求真善美呢?

「世人都犯了罪,虧缺了神的榮耀」(羅 三 23),是罪使我完全瞎了眼:第一,看不見我追求的目標正是被世界的罪所扭曲的目標,共產主義如此,科學主義和世俗的自由民主觀何嘗不是如此?我捨本逐末,難怪至終成了歧路亡羊。第二,我看不見自己在這些追求背後,其實包裹著一顆自私自義的心;剝去了科學民主美麗的外衣,內裡只剩下今生的驕傲,努力的動機不外乎為了傳揚自己的名。就像聖經裡那群人,以為把磚燒透了就可以造出通天的巴別塔;在神看來,「欲與天空試比高」恰是人最大的罪,因為它蒙蔽了自知之明,阻絕了與神和好的機會。

「認識你——獨一的真神,並且認識你所差來的耶穌基督,這就是永生。」(約 十七 3)為此祂準備了我一生:祂先使我絕望於共產主義的理想,繼而粉碎了我對科學研究的頂禮膜拜,最後甚至使我在民主自由的吶喊中陷入了困境。就在心力交瘁、再也無路可走時,神讓我終於明白真正值得自己一生去追求的,就是認識祂。在進入救恩之門的那一刻,我卸下勞苦的重擔,經歷到重生的狂喜。

感謝神讓我成為這一代典型的中國知識份子,讓我和他們經歷了一個同呼吸共命運的過程。祂這樣準備我,不但是為了拯救我,給我永恆的應許;更是為了差遣我,讓我成為中國福音禾田的一名工人,將救恩的福音帶給許多來自中國、心靈飢渴的知識份子。我這輩子若不被神用怎麼行呢?從讀神學到牧會的這七年間,我經常有機會到各處佈道。許多人向我表示,我的得救見證對他們的信主有所幫助。不堪如我,連過去曲折破碎的經歷都能蒙神恩待使用,誰說耶和華不是在曠野開道路,在沙漠開江河的神呢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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