雖然無花果樹不發旺

于 泉

在認識基督之前,生命的主權對我來說,是理所當然掌握在自己手中的。文革之後恢復高考,我七九年在激烈的競爭中進入大學,當時很自豪,因為那時大學錄取率是很低的。大學畢業也挺理想地分配到北京國家藥品檢定機構上班,幾年後又應邀赴芬蘭工作進修。那期間生活穩定,工作有保障,一切都順利。即使九六年到加拿大之後條件改變了,經濟上開始有些壓力,我還是不太以為意,認為是好是壞,一切都得靠自己。

不過,儘管在國內事業有成,生活豐足,到芬蘭後也凡事平穩安定,我和妻麗娟隱隱然還是會有一股空虛的感覺。這種空虛感延續到來加都一直存在,使我們有一種想要尋求「什麼」的渴望;但那究竟是什麼,我們卻又說不上來。

接觸基督教是很偶然的。初到加拿大,人生地不熟,聽說 UBC 有一個新春聯歡晚會,我和麗娟就去了。記得晚會中洪牧師帶領大家禱告,我覺得很奇怪 : 怎麼,不是說的包餃子聚餐嗎?怎麼還要禱告啊?不過聽他講道談「幸福」,說一般人的幸福感都建立在比較上,想想又覺得很有道理。會後他們很熱情地邀我們參加下週的查經班,我們也就去了。記得那陣子查創世記,我問了一大堆問題,因為覺得這所謂的信仰簡直令人難以接受,譬如 「這聖經到底是誰寫的?」我的意思是要質疑他們,這本書明明是人寫的,怎麼說是「上帝的話」呢?上帝的話又怎麼可能由「人」寫出來呢?說到底,我是學生物的,受達爾文的影響很深,實在很難想像在這個進化的世間,好端端的居然會蹦出個上帝來。

麗娟倒是很快就接受了,而且開始在生活中學習聖經的教導,情緒平穩了很多,比較不會為個人工作中的人際等問題而煩躁了。我當然很歡迎這種改變,所以漸漸比較願意接受基督教,把它看成是一種道德修養上很崇高的行為準則,值得追求;另一方面又想,有個宗教寄託也很好,可以作為精神上的安慰,所以有一次在查經班決志「相信有神」,但是仍然堅持生活上一切靠自己。很長一段時間裡,每當被問到生活中有什麼困難需要代禱時,我都以沈默拒絕了;我的想法是 : 我不是沒有困難,而且困難很多,但這些事誰能幫得上忙呢?還不是得靠自己解決,要不然就是憑機運,怎麼可以靠禱告呢?禱告有什麼用呢?另一個困難是我自認有一顆追求的心,但總覺離神很遠,感覺不到祂的存在;有時候勉強閉起眼睛禱告幾句,也沒有什麼感覺,好像鬥拳打空氣似的。

這期間我們也曾參加西人教會,很喜歡那種音樂和氣氛,可惜語言究竟有隔閡,本來對聖經就不明白,用英語查經更是聽得糊裡糊塗的。後來經由介紹來到信友堂,語言的問題解決了,可是當時靈命實在太淺,洪牧師講道如果提到信徒生活時,我就感覺不順耳:又是要背十字架,又是義人受苦什麼的,太累人了。信仰嘛,輕鬆一點,得些安慰才是要緊;生活本就不易,何必再給自己這麼大的壓力呢?

就這樣,從二月接觸基督教到七月,近半年的時間我的進展是 : 好不容易願意相信有神了,那個神又不知道在哪兒。然而七月發生了一件事,扭轉了一切。

麗娟在沒有正式駕照的情況下出了車禍。當時車雖然保了險,ICBC 卻要求麗娟必須先取得駕照,才可能考慮是否理賠。在這麼大的壓力下,我們全家頓時籠罩在非常沈重的氣氛中。尤其是麗娟,完全喪失了自信,甚至根本不願再碰車子,我怎麼安慰鼓勵都沒用。心急得不得了,卻又完全無能為力,這時我才終於體會到自己的不可「靠」。果然人的盡頭是神的起頭,在無法可想的情況下,我們只好來求靠神了。每天晚上,我和麗娟一定虔誠地向神禱告,把重擔憂慮都交託給主,求祂賜給我們信心與平安,面對外在內在的各種壓力。禱告完了看聖經,我們輪流念經句。說也奇怪,以前聖經讀起來遙不可及,此刻每一句卻都像是特別寫來對我說的,帶著權柄與力量,給了我們很大的安慰。我終於感覺到神了——而且覺得祂就在身邊。

除了讀經與禱告之外,教會裡弟兄姊妹及時的幫助也讓我實際體會到神的慈愛及恩典。記得發生車禍後,許多人都很快分別趕來探視。那一陣子可以說是連過日子都沒心思了,還好,感謝神,經常有人來關心我們,分享神的話語,為我們禱告。在牧師呼籲下,教會裡更有好幾位弟兄姊妹提供他們自己的車讓麗娟開,又義務充當教練,為她打氣,以便她儘早通過路試。這種甘冒風險的愛心使我們非常感動,麗娟也漸漸平靜下來,可以較有信心考駕照了。

想起來,從車禍現場的慘象上看,照說我們應該是非死即殘的,然而車全毀而人小傷,更見出是神的保守,為的是要得著我們。我想上帝一定知道,若非藉著特別的事件,恐怕不足以讓我放下頑梗自恃,在祂之前謙卑下來吧。

有一晚去查經班,我們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,臨時受邀上台作見證。雖然事先沒有預備好講什麼,又是生平第一遭作見證,卻很樂意和他們分享內在生命的改變。見證的內容大致是說,我現在相信有神,而且祂就是我生命中的主,祂決定我的生活,也賜給我喜樂平安。許多人聽了覺得驚奇,因為當時大家都知道我們出了車禍,結果將如何卻是誰也不知道,弄不好傾家蕩產也賠不起;這麼大的包袱背在身上,我們居然不焦慮,反而顯得很輕鬆很篤定。事實上,人的深層情緒是假不來的,我的喜樂平安從哪裡來?當然不是自己裝出來的,除了是神所賜與之外,還會有其他可能嗎?對比於車禍之前一兩個星期,我參加教會夏令會,當時很多人上台作見證,我卻不願意,因為覺得既然體會不到神,編一套實在沒意義。此時的我,生命確實轉變了。

生命有了改變,生活的本質就不一樣了。麗娟通過路試取得駕照,以及 ICBC 判決理賠,這些當然都使我們更加認識到上帝的信實保守;另一方面,我們也打從心裡渴慕神,有了想要事奉主的心志。查經班、教會詩班、主日崇拜都照常參加,但心態已經不同了。聽道常常有豐富的領受,對金錢奉獻的態度也更新了。我們還開放自己的家成為 UBC 查經小組的一個聚會點。如今教會已經成為我們生活的一部份:麗娟以前總是把工作當成第一優先,現在她會設計好,讓實驗的進度可以在週末停下來,以便參加聚會。覺得遺憾的,是週四在我自己家裡的靈修小組,到目前為止由於時間安排方面的問題,我還沒機會參加過。現在我仍在禱告,求祂賜與一個較規律的本行工作。

從外表上看,我們來到加拿大後的生活像是從峰頂跌到谷底:在中國是「天之驕子」,在芬蘭是技術人員,感覺良好,現在好像沒有了價值;然而我們的生命中卻有了以往未曾體驗過的喜樂與平安。我今天知道,幸福不是比較來的,幸福必須奠基於神;有了根基於神的價值觀,生命的意義與家庭的溫暖就都實在了。經常在下班的路上,想到麗娟和孩子,想到有一個溫暖的家等著我,心裡就會有一股激動,覺得自己真是有福的人,這感覺就算在我事業最風光的時候也是沒體會過的。感謝主,祂觸摸改變了我,幫助我在生命的道路上不再作瞎眼的愚頑人。主恩的滋味實在甘甜,沒有什麼能再使我與神的愛隔絕了!

于泉弟兄來自陝西,曾在北京與芬蘭工作。九六年移民來加,九七年感恩節與其妻張麗娟姊妹一同受洗歸主。現在本教會詩班事奉。本文由于泉弟兄口述,本刊編輯撰稿,並經于弟兄過目修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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